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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bit09

 

——Und wer dir seine Brust erschliest, O tu ihm, was du kannst, zulieb’!

——Und mach’ ihm jede Stunde froh, Und mach ihm keine Stunde trub!

——對毫無保留接納你的人,盡你所能地愛他吧!

——讓他每一刻充滿歡欣,絕不讓他感到悲傷!

 

Ferdinand Freiligrath《O lieb, so lang du lieben kannst》

弗迪南.弗雷利格拉特《愛吧,竭盡所能地去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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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Einschlummern-

 

「…晾不乾。」

 

湖水邊的瀑布仍壯麗地流敞著她清澈如紗般的豐沛泉水,夜空的銀月已高掛黑幕之上。風景依舊,但環繞在湖水邊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瀰漫著些許微妙的變化。艾倫坐在散著凌亂的皮帶與長靴的岩石上,無奈地摸著自己稍早擰乾後攤在白岩上的貼身衣物說道。

 

在他的臀部與岩石中間鋪著墨綠色的布料,那是屬於艾倫自己的調查兵團批風外套,青年腰下則蓋著另一件,那是男人稍早遞給艾倫用來遮掩部下迫於無奈因而裸露的下半身,除此之外溫暖的披風也可為他擋禦山中略為低涼的夜露。只是在青年不斷大動作牽動著上半身的同時,掩蓋在墨綠之下的膚色仍不時若隱若現地呈現在利威爾的眼前。

 

「沒陽光沒風的,這不是廢話嗎。」利威爾沒好氣地將艾倫圍在腰間的布料往後拉了拉,確認披風有妥妥遮好部下半掩的身體後,才拿起稍早被青年扔在一旁的長褲站起身進行著衣。

「那怎麼辦啊?」艾倫哭喪著臉說:「我待會真的要穿這條回去嗎?」

「如果你那麼想要裸著下體走回去,」男人皺著眉,一臉嫌棄的看著自家部下:「千萬別跟我走在一起。」

「這麼沒良心的話,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看在你好像很可憐的份上,待會你腿上的披風勉強借你遮著下山如何?」

「我才不要下半身裹著披風下山!」

 

艾倫氣惱地大叫著,他瞪了正套起長褲的自家長官一眼,繼續回頭處理現下的麻煩事。他不斷甩著那條濕得徹底可憐的軍褲,努力地在岩石上捲起、擰乾、輕甩、晾著、再捲起、再擰乾。青年重複做著相同的動作,就算不能乾也罷,最起碼能夠將衣料中剩餘的冰涼溪水瀝乾也好。

 

利威爾將長褲扣好,再次坐回背對青年身側的位置,左手拎起純白的襯衫,右手趁勢撐起套入袖口之中,再來是左手;稍微整理下領口後,便開始俐落地扣起衣衫上的鈕扣。青年停下了手邊擰著濕褲的工作,他側著頭看向右方背對著他穿著衣物的男人背影,目光則禁不住地鎖在那緊貼著潔白襯衫劃出緊緻肌肉的厚實肩膀上。

 

「兵長,我好冷,」艾倫發出了可憐兮兮的哽咽聲:「我要結凍了。」

 

語畢青年忍不住伸出了雙手,從男人後方圈住了利威爾緊實的腰間,他將微濕的棕髮輕靠在長官的右肩上,親暱地將身體側身的重量緊緊地貼在男人厚挺的背上。艾倫想自己腦袋絕對是還未從稍早的失控回復過來,因為他就是突然想跟男人撒撒嬌,沒有為什麼,不過這實在是太不像他了。

 

但換個角度想,凡是遇到與眼前這個男人有關的事,正常的艾倫.耶格爾在手心中的男人面前永遠都不會是正常的艾倫.耶格爾。他想他一輩子都會記得在這山林瀑布間自己跟他的長官究竟做了什麼難以啟齒的情事。

 

一想到兩人方才的失控,青年既羞恥卻又滿足的矛盾情感便在內心中不停穿雜交會,圈住男人腰間的雙手也不自覺地縮緊了力道。

 

感覺到腰上圈緊的力度,利威爾伸出左手拍了拍靠在他右肩潮濕的軟髮:「哪那麼誇張。」

「就是那麼誇張!」青年突然抬起頭高聲反駁,仔細看的話連臉蛋都染上了些許紅暈:「不然我跟您換褲子。」

「你想的美,」男人捏上部下紅潤的臉頰:「還有別在我耳邊囔囔,痛死了。」

「那請您也不要老往我臉上捏。」艾倫嘟著嘴輕聲抱怨。

「怎麼,臉不給捏?」利威爾挑著眉望向身後氣鼓鼓的臉龐,還未等青年反應,便伸出左手往下輕輕一掐:「那捏這好了。」

 

這一捏使得艾倫發出了古怪的尖叫聲,原先只有臉頰發紅的青年這下連整副臉蛋都呈現熟透的蘋果似的殷紅。男人些許訝異的看著眼前部下驚慌失措的反應,淡漠的薄唇也不自覺地微張了開來。

 

「您在做什麼啊!」

 

青年鬆開抱緊利威爾腰間的手,慌亂地用手護住身後以披風遮掩方才被男人輕掐的臀部。他錯愕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艾倫從沒想到在他印象中從來都是沉穩優雅的上司竟然會做出這種輕浮的碰觸。

 

「叫的有夠難聽的。」利威爾一臉失望的瞧著蘋果臉的部下。

「真不敢相信…兵長你剛剛竟然做了跟鹹豬手沒兩樣的低級舉動。」艾倫不可置信地回望對方。

「我的形象在你心中破滅了嗎?」

「已經啪啦啪啦碎光了!」他氣憤地瞪視眼前惡作劇的男人賭氣地說道。

「正好,」男人唰地轉身,雙手也不安分地動了起來:「那就多來幾下吧。」

「住手、這是職場性騷擾…呀啊!」

「剛剛早摸遍了怕什麼。」

「哈哈哈哈、等一下等一下、好癢!腰不行啊拜託—」

 

青年死命地閃躲利威爾突如其來的性騷…搔癢攻擊,除此之外還要不時避免自己身下再次走光,但人類最強的突擊猛勁可真不是開玩笑的,艾倫咬牙地想。他的閃避幾乎是徒勞無功,而現在的他全身變的極度敏感,只要稍微被輕觸一下,就會像觸電般猛地震動不已,並且因為過於麻癢,笑聲也止不住地自喉嚨洩漏出來。

 

而他發現利威爾根本就對自己過於敏感的反應感到極度愉悅及異常有趣,才會越發胡鬧地戲弄著自己。說實在艾倫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壓到眼前男人什麼開關,才會使得利威爾出現這一連串吃錯藥的舉動,抑或純粹只是男人壓抑了太久,才使得現下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光,終於讓他展露出與平時截然不同鮮少的一面——只有自己看的見的一面。

 

艾倫幾乎無法招架自家長官玩心大起的連續攻擊(明明都要奔四了還像個孩子似的胡鬧),他忙著求饒,並且不斷地被捏肚子、側腹、然後尖叫、彈起;再往後退、閃避失敗、被搔癢、再次尖叫、大笑,接著再往後退。

 

利威爾的攻勢過於猛烈,連身下的披風都被自己踢到男人的腳邊,青年此刻只想著該如何躲避利威爾戲謔的指節,他早已顧不得自己暴露在夜風與瀑霧中赤裸的下半身。待他真正回過神意識到自己與男人嬉鬧的地方其實是冰涼的湖水上一處岩石塊而非平地時,也早就為時已晚。

 

「欸、」

「啊。」

 

忽然一陣下墜的失重感猛地朝著艾倫襲來,他才發現往後彈開的自己身後早已沒有白岩的立足點,而底下將要迎接他的便是清涼冰冷的湖水。艾倫頓時失去了平衡,直往後方摔落下去,他感覺腦中似乎晃過了一些跑馬燈的畫面,但下一秒祖母綠的目光卻猛地回神鎖住眼前那位似乎完全沒有打算對自己伸出援手的男人,而他竟然準備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往下摔去。

 

忽然青年不知是哪來的勇氣(與力氣),也或許只是想爭口氣,在下墜的那瞬間,他幾乎是想都沒想一股腦地伸出手死命抓住長官潔白的袖口,接著使盡全力地往自己的方向拼命一拉,因為他當下只有唯一一個念頭——

 

撲通。

 

說什麼都要拉著罪魁禍首來陪葬。

 

 

***

 

 

「…有誰可以告訴我,你們兩個究竟是怎麼回事?」

 

艾爾文.史密斯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兩人,一個身為人類最強的調查兵團兵士長,另一個身為兵士長直屬輔佐官,本應是兵團中最具精神性的象徵與楷模,以及維持士氣的軍儀模範,但現在全身濕透狼狽不已返回營區的兩人,怎樣都跟上述所說的完全扯不上邊。尚無自覺的艾倫.耶格爾也就算了,堂堂一位兵士長也陪著自己輔佐官一起胡鬧究竟是發生什麼事?

 

「我第一次知道周邊巡邏可以巡到變成這副悽慘模樣。你們是盡職到連河裏的角落也毫不放過嗎?」

 

金髮男人按捺著內心的錯愕與不解,面色難看地瞧著眼前稍早就這樣頂著難堪的形象在營區內大剌剌閒晃的兩個傢伙,要不是被在營地外散步的自己與參謀長剛好逮個正著,估計這兩個蠢蛋說不定就會變成明天旅隊中平民與士兵們茶餘飯後的閒話對象。

 

「…都是兵長的錯。」艾倫皺著眉臉色慘白的低頭埋怨自家長官的不是。

「都是這小子的錯。」利威爾撇過臉,把責任歸到自家副官頭上。

 

只見兩個活像落湯雞的難民似的執拗士兵仍不忘將問題互相推卸在對方身上。

 

「你們兩個都有錯。」艾爾文扶著額無奈地說:「行了,趕緊把這身濕透的衣服換掉吧,要是感冒了我就立刻把你們強制遣送回牆內。」

 

「艾倫,你們是摔落到河裡去了嗎?」金髮青年慌張地拿著從倉儲組那借來的毛布披在棕髮的青梅竹馬身上,阿爾敏看著親友的眼神充滿了不解:「怎麼會濕成這樣。」

 

他不懂稍早帶著艾倫去散心的兵長最後怎會如此狼狽—或者該說是滑稽的回來,因為他還真是頭一次親眼看著了兵長難得失態的模樣,雖說讓人有些失笑,但當下感受到更多的反而卻是驚恐的情緒。

 

「差不多啦…謝了,阿爾敏。」

 

艾倫苦笑了兩聲,連牙齒都在輕微地顫抖。糗斃了—實在是糗斃了——他看著阿爾敏擔憂的眼神,但怎麼樣也無法說出口不久前在山間瀑布裏自己與長官究竟做了什麼幼稚的蠢事。

 

他的確是對冷眼旁觀看著他掉下去的男人給了一記完美的回馬槍——也就是拖著自家長官一起愚蠢的結伴落水。結果兩人除了披風與長靴逃離濕透的窘境之外,剛穿上白衫與長褲的利威爾理所當然地連同也套著襯衫的自己成了命運相同的狼狽落湯雞。

 

——澡都還沒洗成衣服倒先濕得徹底。

 

當下艾倫當然免不了的從內心滿滿地感到一股激昂的得意感與勝利感,而說那是爽快也不為過。他坐臥在水中看著眼前全身上下濕透且狼狽不堪跪在水裏的男人,終於是忍不住地放聲大笑。

 

可千萬別忘了,他的長官是什麼角色?

 

那男人可是近代歷史中人類最強的士兵——秉持著『最有效的教育便是疼痛』的調查兵團堂堂兵士長。身教即為言教,身為兵士長的直屬輔佐官要笑也只有現在能笑了,因為他已冷不防地被男人那雙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攫住棕色的頭顱,當他發覺事態不妙時便被對方發狠地壓下冰冷的湖水中。

 

他掙扎著抵抗男人強大的腕力,雙臂不斷在水中划著,艾倫不甘示弱地奮力地將湖水猛朝著利威爾的方向潑灑,無謂的反抗換來的回禮則是整個人被壓進水下更長時間的冷澈折磨,他幾乎整個人都被壓下湖底了。最後在青年長達五分鐘之久邊吃水邊尖叫的求饒後,男人終於在水中落下了窒息般的親吻,這項酷刑才就此結束。

 

距離兩人再次胡鬧完後返回營地時早已過了午夜時刻,雖然對山上悽慘地跌落水中一事互相頗有微詞,但吵歸吵,艾倫與他的兵士長直到返回紮營區被團長逮著正著前,兩人一路上所緊握的冰冷雙手才悻悻然地悄悄鬆開。

 

青年甩了甩頭結束了回想。在下山的路途中已有些受寒的他仍接過阿爾敏手上另一條乾淨的毛布,雙手一揮柔軟地攤開布料後,隨即蓋在站在他身邊同樣濕透了的長官身上。

 

「艾倫,」利威爾的右手撫上他的副官正隔著毛布搓揉自己濕髮的手背:「去馬車那幫我拿些更換的衣物過來。」

 

艾倫聞言停下了手邊的動作,他應和了聲,並禮貌地對著金髮男人微微頷首,接著將毛布包得緊緊,便小跑步地朝著馬車方向離開。留在原地的三人突然陷入一陣沉重的低氣壓,阿爾敏不安地瞄了眼自家面色凝重的長官,又擔心地望了望毫不在意上司情緒的黑髮兵士長,他突然開始思考自己是否要跟隨艾倫的腳步先行離開。

 

 

「利威爾,等到達目的地,你要怎麼搞我都不管你。」艾爾文待青年遠離後,面無表情地瞧著利威爾出聲訓斥:「即使沒有了巨人,現在也還是在行軍途中,連兵士長都那麼胡鬧,底下的士兵不全玩脫了。」

 

男人斜眼瞄了金髮老友一眼,便將眼神再度抽離開來。

 

「我只是想洗澡。」利威爾無謂地回應,他一邊揉著自己的黑髮,一邊不時地看往艾倫的方向。

 

「別搪塞我那些虛晃的藉口,利威爾。」金髮男人壓低聲音說道:「你一定要我說的那麼明白嗎?」

 

「艾爾文,既然你知道,那就別在那碎碎念。」利威爾回過頭,瞪視著眼前的老友兼上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天夜巡跑去了哪裡。」

 

「呃、我再去幫你們拿一些毛巾…」眼看兩位長官似乎將會演變成一場不堪入耳的吵嘴,阿爾敏決定暫時遠離這個戰場,免得自己無故被牽連進去,但他有99%預感自己絕對會被牽扯其中,而且應該不會是『似乎』而是『必然』了,因為金髮青年剛剛才從兵士長口中聽到了令他感到困窘的關鍵字。

 

「我才沒像你玩的整身濕。」艾爾文厲聲反駁。

「哈,當然,因為你是動的滿身是汗。」利威爾嗤之以鼻的調侃道。

「…如果你是在調侃我,這挖苦實在有些低級,」金髮男人嘴角抽蓄了一下,他看向奔跑著逃離此處的金髮青年:「連阿爾敏都被你嚇跑了。更何況我才沒有——」

「我壓根不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的後續。」

「少來,你不過就是眼紅。」

「開玩笑,我何必?」

「因為我比你早修成正果。」

「修成正果?」男人想了一下:「你是指心靈上的交流正果,還是肉體上的交——」

噢,利威爾——拜託你該死的閉嘴。」艾爾文氣惱地打斷利威爾差點說出口不堪入目的話語:「真是夠了。你今天是怎麼搞的?吃錯藥嗎?」

「你還真沒幽默感。」

「不,這純粹只是你那糟糕的幽默感今天簡直是變本加厲。該不會是跌到河裡的同時也一併摔壞了腦子吧?」

「那麼也請你閉上你的嘴,艾倫要回來了,」利威爾嫌惡地說:「別在他面前說那些行軍什麼有的沒的。」

 

兩位調查兵團的上官勉強達成了共識,他們沉默地雙手環胸瞪視著對方,直到艾倫拿著男人的換洗衣物回來後,才結束這場僵局。艾爾文看著青年澄澈的祖母綠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拍了拍青年裹著毛布的頭:「別老順著利威爾的意。」便轉身離開往方才阿爾敏逃離的方向走去。

 

「您跟團長吵架了嗎?」艾倫愣愣地看著艾爾文離去的背影。

「小事而已。」

青年怔怔地轉身看向身旁的男人,臉上帶著些許的歉意:「其實團長說的對。我今晚也的確是太胡鬧了。」

「別理他,他只是眼紅罷了,」利威爾伸出雙手揉著艾倫頭上的毛布:「況且在山上你挺開心不是?」

「是、的確是很開心啦…只是…」青年結巴地說。

「開心就好。」

 

男人輕聲地說,那語氣在艾倫聽來是如此難得的寵溺。他不禁憋起嘴角,利威爾的話語融化成了一股暖流完整地填滿了心裏,那是發自內心止不住的笑意,但此刻他卻不想讓它輕易顯露在臉上,因為…

 

「您又捏我臉…」青年苦惱地望著那雙興味地注視自己的灰藍色眼眸。

「哦,的確,」利威爾裝做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都忘了,你比較喜歡我捏你的臀—」

啊-啊-啊-夠了!我什麼都沒聽到!」艾倫提起手上的衣物遮著耳朵死命地大喊:「我什麼都聽不到!當我剛剛沒說!拜託!求您了!」

「吵死了,你以為現在幾點啊。」利威爾沒好氣地說。

「那也請您不要以為隔著這些石牆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對我說這些驚人的玩笑啦。」

「嘖。」

 

利威爾彎腰拾起一旁的木材扔進面前的火堆裡,火焰吞食柴薪的瞬間,火光燃燒得更加旺盛。他的部下在馬車上已先行換上了乾爽的衣物,並將退去的濕衣服暫時先掛在石牆上。青年並沒有裝備立體機動裝置的皮帶,兩人下山的時候也沒有繫著裝備,而是提在空著的手上一路拿回營區。一來真皮的東西碰了水久了實在會散發出一股臭味,二來在全身濕黏的狀態下誰都不想再繫上緊繃的皮帶來折磨自己。而兩人的皮帶理所當然地被隨意胡亂交纏地放置在石牆邊的角落旁。

 

男人微濕的髮梢與身旁的青年一樣仍披著相同的毛布,他開始解開全身上下唯一乾燥的墨綠色披風隨意扔在一旁的石牆上,接著退去身上濕透的白襯衫。利威爾接過他的副官遞來的乾毛巾,慵懶地擦拭著身體,青年偶爾拿著另條乾淨的毛巾幫忙那富有彈力的背部拭去多餘的水漬,就像他們在遠征之前每天清晨做的那樣:必然的熟悉與無語的默契。

 

在他不慌不忙地脫去身下那件貼身衣物時,他側著身接過目光不斷游移在頭頂夜空的部下遞給自己的衣品,並且俐落地套了上去。利威爾看著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青年正努力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灰藍色的眼眸便止不住失笑的情緒。他想他永遠不會明白艾倫矜持的標準與底線到底是劃在哪條線上,明明不久前才剛坦承相見並且甚至擅自撫上自己私處的青年,現在究竟又是在害羞什麼?

 

他接過艾倫手上那疊乾淨的衣物,套上了長褲,完美地扣好身上清爽的襯衫鈕扣,在即將歇息的時刻,總算是回到了乾爽潔淨的身體狀態。他的輔佐官正對著石牆煩惱著該如何處理那些濕漉漉的衣物,利威爾將披在頭上的毛布拿下,一溜煙地便消失不見。當青年發現自己不見蹤影時,男人又如鬼影般地出現在艾倫面前。

 

「嗚哇!」被利威爾神出鬼沒嚇到的青年驚呼了一聲:「我正想著怎麼人突然一聲不響的就沒了蹤影。您剛去哪了?」

「拿繩子。」他邊說著手上邊抽著一條不知道從哪裡生來的一捆麻繩隨意地甩動。

 

艾倫略帶狐疑地思索著男人手上那條繩索的來源,這應該不會是從哪個無辜的新兵身上探來的東西吧?

 

「在你眼中我是會隨意搜括新兵物品的糟糕上司嗎?」利威爾注意到艾倫懷疑的目光,挑眉地道。

「我什麼都還沒說耶。」青年無辜地看向他的長官。他拿起利威爾遞給自己的繩索尾部,向後轉身走向另一端的石牆邊,搜索著可以結繩的斷石縫隙或突起的石塊。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麼。」利威爾遠離篝火旁的石牆,沿著石壁往前走了幾步,便將手上的繩索繞在斷壁一處突出的方形石塊上,環繞約兩圈後輕鬆地打了一個完美的活結。

 

「您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艾倫在休息區另一端的石壁上也打好了結繩,他走回男人身邊的石牆旁,拿起稍早放在牆上濕漉的衣品,一件一件地攤開後便遞給身旁的長官。

「噁心死了,別把我跟那種東西相提並論。」他接過部下手上的濕衣,件件整齊地將衣服掛上剛剛繫起在石牆上的繩索任其自然風乾。

「人類最強蛔蟲。」青年邊攤著衣服打趣地說。

「艾倫.耶格爾,你小子是不是很想待會待在樹上睡一整晚?」

「我才不要呢,」青年皺著眉直搖著頭:「我今天好不容易可以跟您一起睡了。」

「你今天不用走哨?」

「今晚是讓那傢伙,」青年充滿笑意的嗓音傳進了利威爾的耳裏:「他昨天猜拳輸的可慘了。這兩天都是他跟新兵輪流夜巡。」

「是嗎。」

「沒錯。」艾倫一想起昨晚讓.基爾休坦五連敗哭喪到近乎絕望的慘白臉龐,甚至樂得哼起了歌來。

「但你前一次的猜拳也輸慘了。」

「所以我這次贏回來了嘛。」

 

兩人協力將在山上浸濕的衣物整齊地掛起。作業完成後,利威爾拎起稍早放置在石牆上的墨綠色披風,逕自地找了處乾淨的角落,便在石牆前席地而坐,艾倫跟著男人的步伐,在他左側坐了下來。

 

男人盤起腿,甩了甩手上的外套,以披風代替棉被,隨意地裹在身前。調整好姿勢後,利威爾發現在他一旁傻坐的青年正直愣愣地盯著他瞧。艾倫抱著曲起的雙膝凝視著自己,而那對祖母綠寶石的眼眸中明顯散發著滿心期待的星星光采,一眨一眨地璀璨於其中,如夜空的滿星般閃耀著流光。

 

「你的披風呢?」雖然早已猜到他的部下內心打著什麼算盤,即使如此,利威爾仍舊順著他笨拙卻又深愛不已的青年的意開口問道。

「放在馬車那忘記帶過來了。」

 

艾倫眨眨眼,不急不徐地說出男人預料中的答案,就像吃定了自己似的,澄澈的目光毫無保留穿透進利威爾面露無奈的灰藍色眼眸。他輕嘆了口氣,帶繭的左手自墨綠中伸出,指節分明的手掌敞開了披風的遮掩。

 

「真是麻煩的小子,」利威爾將手上拎起的衣角遞到艾倫眼前,無奈的語氣裏卻是蘊含著滿腹的寵溺:「過來吧。」

 

青年充滿英氣的面容發散著喜悅的神情,他開心地接過披風,將布料拉至左肩頭,並將屁股恣意地往右方挪動,緊緊地依附在男人的身側。他隨即發現這姿勢似乎不太舒適,接著再次稍微調整了屈膝的姿勢,讓他得以將額頭親暱地緊貼於長官厚實的肩膀上。

 

「嘿嘿。」艾倫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他忍不住竊笑了起來。

「嘿什麼?」部下滿腹得意的笑聲清脆地響在耳邊,男人微微瞇起了眼,他看著眼前搖曳的火光,疲倦的睡意逐漸地爬上了利威爾的面容。

「計謀得逞。」

「蹩腳的技倆。」

「再蹩腳您都還是會依我。」青年輕聲說道。

 

艾倫覆蓋在墨綠下的右手臂悄悄地纏繞在男人放鬆垂放在身側的左臂上,左手則輕輕勾上利威爾的左腕,指尖試探性地輕觸了下男人粗糙的手背,食指剛勾起指節分明的小指,左手心就被那雙溫熱的大手緊緊地握住,男人用力地揉上自己微涼的掌心,接著一指一指緩慢地與之交纏,最後甜膩地交扣在一起。 

 

「是啊。」

 

利威爾微微側頭,輕柔地吻上依偎在他左肩上柔軟的棕髮,接著薄唇貼在艾倫微乾的髮梢中,隔著棕色的柔軟低聲地說著話語。

 

「      」

 

語畢後他輕靠著青年微沉的頭部,閉起眼感受著艾倫沉靜的氣息與自交疊的兩人身上傳遞而來的體溫,最後沉穩地進入了夢鄉。

 

艾倫突然感到眼角一陣酸澀,不禁闔上了雙眼。他輕輕磨蹭著男人的肩頭並且微微點頭,緊緊地回握住兩人在披風遮掩下十指交纏的雙手。他近乎無可自拔地沉浸在此刻男人所給予的親密且獨一無二的特權,他甚至覺得自己就要哭出來了。

 

一輩子都依你。

 

而那是多麼彌足珍貴、如此堅定且唯一、男人所贈予他這世上最珍稀最無價的、可稱之為『情話』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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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bit軌跡 09-Einschlummern(入睡)-END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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